金华城上,几名明军士卒,领着一名穿着马褂,头戴满帽之人,从台阶登上城头。
那人上了城头,一双眼睛便东张西望,看见城墙上或躺或坐,双眼无神,模样落魄的士卒,眼中露出一丝喜色。
这时几名明军士卒,将那人领到朱大典面前,行礼道:“阁老,清军使者来了。”
朱大典身穿破旧的绯色官袍,花白的头发和长须,像是枯草一样,有些乱蓬蓬的,但他依旧颇有威严的坐在木箱上,身后两员甲士,一手叉腰一手按住刀柄,胸脯挺起,保持着明军最后的尊严。
朱大典抬起头来,看向那人,三十多岁年纪,身穿一身上好绸缎做的满衣,头上戴着满帽,但他一眼就知道,这个人不是满人,而是一个汉人的败类,并且还是一个没少读书的败类。
这人面白,留着几缕长须,看见朱大典并无尊敬之色,也不见礼,只是不时打量城头!
“建奴让尔来做什么?”朱大典沉声问道。
那人这才淡然一笑,微微拱手,“鄙人,阎良裕奉瑞重贝勒爷之命,特意来劝说朱阁老归降!”
金华城头,无神的明军士卒,听见清使的话,不少人都抬头看了过来。
朱大典脸上颇为懊恼,“看来吾以往名声不佳,贪财好权,让建奴以为本阁乃是贪生怕死,不知廉耻之辈。”
说着,朱大典注视清使,忽然冷笑一声,“也罢,尔今日前来,本阁正好借你头颅一用,好叫建奴知我为人。”
清使闻语心头一惊,不过显然他也是见过场面的人,忽然朗声笑道:“阁老要杀我,还不容易么?可杀我有何益处呢?”
朱大典冷声道:“自有益处,尔不知城中缺粮,以杀人而食?”
清使看见城上士卒的目光,打了一个寒碜,着实骇了一跳,不过他遂即又定住心神,颇为自信的微笑道:“诚如阁老之言,城中粮尽,破城只在旦夕,阁老不为自己着想,也该为家人想一想,为全城想一想啊!那东林领袖钱谦益,兵部尚书阮大铖,他们都是阁部相熟之人,都已经投降我大清。有道是,良禽择木而栖,识时务者为俊杰,阁部何必为行将就木的明朝坚守。若阁部愿意降我大清,贝勒说了,保阁部荣华富贵,推荐阁部为大学士,兼任闽浙总督!”
朱大典笑了起来,“那钱谦益于南京跪迎,所得不过一个礼部侍郎,阮大铖主动投效,却未得一官半职。本阁坚守金华,却得大学士,闽浙总督,看来即便是建奴,也只知道什么样的人,值得尊重的。”
那清使闻语,脸上一喜,忙道:“阁部若还有条件,亦可再提。”
“住口!尔连蛮夷都不如!”朱大典忽然大喝一声,枯瘦的身体里迸发一股力量,指着清使骂道:“钱谦益千古罪人,坏我中国文脉,阮大铖无耻小人,尔休提此二人。这天下亦并非只有此等无耻之辈,还有马士英、黄道周、金声这样的忠义之士。吾不敢自比文山公,却不能不如马士英!”
朱大典说得急,喘了口气,继续喝骂:“孔曰成仁,孟曰取义,唯其义尽,所以仁至。读圣贤书,所学何事?而今而后,庶几无愧。我观尔也是读过书的,怎毫无廉耻之心,不遵圣人之言也罢,反而欲劝吾降虏,不以降虏为耻,反而以此为荣!人无廉耻,与禽兽几何?两军交战本不斩来使,但尔一禽兽,本阁无需守道义。甲士何在?”
“在此!”几名士卒出列抱拳。
朱大典道:“乱刀分尸,首级丢出城去!”
清使终于慌了,惊恐的看着四周明军,他急呼道:“阁部!我为全城将士性命而来,不能杀我……”
话音未落,一员明军,从后拔刀横扫,只见头颅高高飞起,跌落城头,尸体颈项处喷出一片血雨洒了一地。
那无头的尸首还在原地,周围的明军士卒,便两眼闪着绿光,猛扑上来,如野兽般,喝血食肉。
远处注视这边的明军士卒,则一片死寂,又纷纷低下头去,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。